人人網死了,人們都在追憶青春、在探討原因,但我卻想起來了前不久的一件事。
Quora的CEO Adam DAngelo,前不久開通了自己的知乎賬號,并在10月31日深夜提出了一個問題:“對于美國互聯網企業來說,中國互聯網企業有哪些值得學習之處?”——如果你剛從2011年穿越回來,你一定會對眼前發生的事實感到很荒誕。
因為當初2011年知乎開始公測的時候,Quora作為彼時領域內的頭號玩家,已經成為問答社區類產品的代名詞。于是當人們看到同樣擁有提問者提問、邀請回答、按點贊數排列展示順序、偏向文字閱讀等元素組成的知乎時,“中國版Quora”的帽子很快就扣了上來——那時候Quora的工作人員未來會成為知乎用戶,甚至還來知乎學習先進的互聯網行業經驗,人們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過更準確地說,這種近乎于“偏見”的待遇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輿論的主流態度。在那段從門戶到細分領域的創業熱潮期,不少新興的互聯網產品都被扣上“中國版”帽子經歷,比如人人網、微博和B站,就曾經被人們親切地稱之為“中國版臉書”“中國版推特”“中國版NICONICO”。
說得再慘點,人人網的問題并不是個例而是共性。在那段人們動輒被扣上“中國版”帽子的日子里,本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創業者們,總是被無情地拉回巨人的影子里。
“中國版”殺不死創業者
“中國版”偏見的成型是有原因的。在經典經濟學概念里,自由市場一定會出現不平衡的情況,而這種不平衡往往會以“馬太效應”的形式表現出來,即“自由市場無力消除、甚至會放大初始分配的不平等”。
套用在互聯網行業的競爭上,美國有大把的優勢可以“飛龍騎臉”,比如互聯網服務的主根服務器全部都放置在美國,12個輔根服務器里有9個放置在美國,讓美國成為物理意義上的互聯網中心和技術起點,也自然而然地互聯網技術的商業化開發率先萌芽。
所以逆襲的關鍵,其實在于互聯網行業的特殊性,已經跳出了經典經濟學的適用范圍。
具體來說,雖然“馬太效應”等傳統經濟學規律,讓人們有理由看衰中國互聯網的發展,但形成這些經濟學規律的研究樣本大量取材自蒸汽革命和電氣革命時期——這兩個時期的產業形態以傳統工商業為主,當時的經濟學家們顯然無法想象到互聯網如此特殊的商業模式:
由于“拉近物理空間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驅動互聯網技術誕生的前提,因此相比于其他傳統行業來說,互聯網行業的B端和C端之間的聯系無比緊密——用戶直接拿到生產后的第一手結果、用戶可以直接與生產者進行溝通,用戶可以參與到生產過程中,甚至在行業中沒有絕對的“生產者”和“消費者”的區別——這讓互聯網行業成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買方市場”。
買方市場對于產業發展有一定的積極作用,比如可以推動產業細分化發展、推動產業流程整體質量的提升等等。但劣勢也很明顯,例如在于買方形成的使用習慣凌駕于行業探索,甚至提前為產業定型。于是過早擁有了巨大的互聯網用戶基數,讓美國互聯網產業進遭遇了兩個麻煩:
1. 成熟的商業模式都是建立在較早時間線上的,當技術硬件發生迭代遷移成本巨大;
2. 行業主流的思考方式都是建立在較早時間線上的,當行業環境發生變化幾乎都要推導重來;
這是2000年移動互聯網和傳統互聯網交接棒時,發生猛烈互聯網泡沫破裂時的誘因之一,恰恰后起步的中國互聯網所帶來的優勢。
還有一個技術因素外的優勢。如果將商業化的互聯網產業看作“基于互聯網技術實現的服務業”,那么樣本容量越多的市場顯然更容易探索出更好的商業模式。而在這個數字上,中國在2018年6月達到了8.02億,而美國則早早來到了人口紅利的天花板(3.12億)。
總之,雖然先天似乎有些不足,但只要后天朝著正確的方向努力,微博超越推特、B站超越NICONICO、知乎超越Quora、人人網超越臉書在“更現代化的理論”里都只剩下了時間問題。
中國版向左,思考者向右
中國版產品之間截然不同的命運,分叉點隱藏在“輿論定型”的過程里:
一款新的互聯網產品面世后,最先收獲的評價往往會來自用戶群體中的核心圈層。他們善于發現新鮮事物、有足夠的經驗和信息量幫助他們形成判斷,以至于他們的評價往往會直接代替“實際使用”,被其他用戶直接用作的判斷依據。
因此早期收獲原始評價的過程,更像是一次“定型”——你的產品好不好、哪里好、適合怎么用、與競爭對手比誰好——這些問題大概率在“輿論定型”階段就已經有了答案。
但是對這些被稱為“中國版”的產品來說,“輿論定型”的過程卻是殘酷的:由于“輿論定型”階段會直接作用于市場定位階段,很大程度上確定新產品的流量基本盤,容易在輿論層面上被理解為“跟隨者”的中國版產品基本盤是負的。
所以人人網的問題歸根結底就是一道選擇題:是做思考者,還是做中國版?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在于,前者我們相信模仿只是產品的某一階段形態,立足市場的核心原因是消費者對技術、模式和思維的真實需求。而后者則是從數據為導向搬運模式,倒逼消費者擁有需求。
所以人們對于逆襲“中國版”產品的復盤,得出的結果大致都是相同的,故事里即克制又乏味:微博早期是逐層次對用戶開放的,首先邀請的是IT行業相關用戶來集中反饋產品BUG;而知乎上線之后長期保持邀請注冊機制,運營3年后也僅僅將用戶數量擴張到40萬。
但克制才能擺脫資本沖擊帶來的情緒使然,創造一個獨立的思考空間,也讓中國版終究也只能成為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暫時代號:我們能夠改變現狀的核心原因,大概來自于我們對技術、模式和思維的真實需求,以期改變我們的生活,而不是因為某個產品形態背后的數據增長而一味地臨摹。
于是當行業垂直于需求,用戶跟隨需求的變化不斷成長,我們必須要告別“中國版臉書”,也只有死掉的人人網,才是好人人網,畢竟不合理嘗試就應該有一個歸零的結局,這叫規矩。